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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章句补注》引《尔雅》考论
《楚辞章句补注》引《尔雅》考论
窦秀艳 张 雨
（青岛大学 文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摘 要：洪兴祖在补注《楚辞章句》时,明引《尔雅》94例,其中13例与《楚辞》经、王逸注文字不同,此13例异文间大致可分为古今、假借、异体三种关系.通过对此13例异文与《楚辞》 《尔雅》诸版本的历时性比较研究发现,《诗经》《楚辞》等先秦经典与《尔雅》渊源有自而又各有变化、互相影响,关系复杂.因此,可以说对诸《尔雅》传本中与《楚辞》征引文字异同的探析,同时也是探讨《尔雅》传本异文类型问题.对不同时期存世史料征引《尔雅》的全面深入考察,不仅有利于《尔雅》传本的异文研究,也将促进《尔雅》与先秦经典文字关系研究,为各时期汉语史词汇研究提供动态语料.
关键词：楚辞补注；尔雅；古今字；正借字；异体字
中图分类号：G25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7110（2018）03-0068-08
洪兴祖（1090—1155）,字庆善,号练塘,镇江丹阳（古称曲阿）人,《宋史》有传.北宋徽宗政和八年（1118）进士,南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召试,授秘书省正字,负责南宋重建后的图书搜集、校勘工作,后为太常博士,掌定礼仪及教育,又担任驾部郎官、江东刑狱、真州知州等,廉能,有政绩,卒赠敷文阁学士.洪兴祖“好古博学,自少至老,未尝一日去书”,著述甚丰,有《老庄本旨》《周易通义》《续史馆故事录》《韩子年谱》《杜诗辨证》《论语说》《楚辞补注》《楚辞考异》约20种,大多散佚不存,仅《楚辞补注》（以下简称《补注》）传于世.
在洪氏《补注》之前,东汉王逸《楚辞章句》（以下简称《章句》）是《楚辞》注释研究史上最早、最完整、最重要的著作.魏晋以降,《楚辞》研究名家辈出,学骚、拟骚、注骚之作众多,楚辞学成为显学.然千余年来,学界对《楚辞》的内容歧解纷呈,各以为是.同样,受语言文字发展、刊刻流传、训诂征引等影响,《楚辞》经注文字也是异文纷呈,多有不同.南宋洪兴祖研治《楚辞》,作《补注》,首先正版本文字,对《楚辞》传本异文做了一番溯本清源的工作.据南宋目录学家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楚辞考异》记载：“兴祖少时从柳展如得东坡手校《楚辞》十卷,凡诸本异同,皆两出之.后又得洪玉父而下本十四五家参校,遂为定本,始补王逸章句之未备者.书成,又得姚廷辉本,作《考异》,附古本《释文》之后.其末又得欧阳永叔、孙莘老、苏子容本于关子东、叶少协,校正以补《考异》之遗.洪于是书用力亦以勤矣.”[1]（P434）由陈氏《解题》可知,洪氏在校勘《楚辞章句》 版本时,搜集《楚辞》 版本近20种,又辑集诸本异文,撰成《楚辞考异》,该书保存了王逸以后至洪兴祖时代有关《楚辞》的大量异文与异说.《考异》一卷,最初与《补注》并行,后散逸不存,其部分成果散入《补注》之中,大致位于王注之后,洪氏“补曰”之前,约1700余例,以“A,一本B”的形式,表明《楚辞》传本文字的不同.由此可见,《补注》是在洪氏对两汉至南宋各种《楚辞》传本文字异同的严格考订基础上的进一步展开,是立足于接近版本原貌又求同存异、兼容并包的原则上而做的严谨、科学的训诂工作.因此,《补注》成为宋以后研究《楚辞》文本最为珍贵的史料,最主要的追溯《楚辞》版本文字异同的渊薮.
《补注》在厘清《章句》版本文字之后,广泛征引前人和当时人的研究成果,从文字、声韵、训诂、名物、史实等多方面对《章句》作了补充和笺正,可以说,文献征引是其注释的重要手段,所补注的内容都是以征引文献为依据来完成的.洪氏《补注》引用材料200余种,特别重视字典辞书的权威作用,征引《尔雅》《说文》《集韵》最多,有300余处,其中多半是引《尔雅》及郭注邢疏.
《尔雅》训释先秦经典词语,其中也收了屈原、宋玉等人的楚辞作品词语,并为之训释.王逸注《楚辞》,明引《尔雅》5例,用《雅》训260余例.郭璞注《尔雅》《楚辞》,多骚、雅互证.南宋郑樵据《离骚》“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2]（P68）及《尔雅·释天》有“暴雨谓之涷”等语,不但认为“《尔雅》在《离骚》后,不在《离骚》前”,而且认为 《尔雅》“专为《离骚》释”.?①邵晋涵《尔雅正义》、郝懿行《尔雅义疏》更是广引《楚辞》经、注证《尔雅》之文.洪兴祖生活在庆历之后、南宋义理之学尚未风靡朝野之际,洪氏继承汉唐经学之遗风,重名物训诂,重视《尔雅》,以《尔雅》补释《章句》,揭示《章句》与《尔雅》的渊源关系.
洪兴祖《补注》②明引《尔雅》94例,引郭璞《尔雅注》近40例,引邢昺《尔雅疏》8例.《补注》引《尔雅》多直接征引,间或以“见《尔雅》”“出《尔雅》”等形式表明王注用《雅》训.通过对《补注》所引《尔雅》94例文字与《楚辞》《尔雅》等古今传本的比较研究,我们从中提炼出13组比较有代表性的异文,并大致划分三类分别进行深入探讨,以祈求正于方家.
一、洪氏引《尔雅》与《章句》经注之文为古今字
此《章句》经注即指《补注》所用《楚辞》的经文和王逸的注文.所谓古今字关系,或是《尔雅》用古字,或是《章句》经注文用今字,反之亦然.
1.罗 萝
屈原《九歌·山鬼》“被薜荔兮带女罗”,王注：“女罗,兔丝也.”《补注》：“罗,一作萝.补曰：《尔雅》云：‘唐蒙,女萝’‘女萝,兔丝’.”[2]（P79）王注用《尔雅》、《诗》毛传训,《章句》经注皆作“女罗”,别本又作“萝”,洪氏引《尔雅》作“女萝”.
《诗·小雅·頍弁》：“茑与女萝,施于松柏.”毛传：“女萝,菟丝,松萝也.”孔颖达正义：“《释草》云：‘唐蒙,女萝；女萝,菟丝.’毛意以菟丝为松萝,故言松萝也.”[3]（P481下）《诗》、毛传、正义及两宋《诗》学著作及其征引《尔雅》基本上都作“萝”,与《章句》不同.宋初徐锴《说文系传通释·草部》（述古堂景宋写本）作“罗”：“茑,寄生也.从艸鸟声.诗曰：‘茑与女罗.’”[4]（卷二）道光十九年祁嶲藻据此本重刻,校改作“女萝”,当据通行本改；元杨桓的《六书统》、杨慎的《古音余》引《诗》,皆作“女罗”.可见,《诗》本有作“女罗”者.
《释文》、唐石经、《校勘记》、邵郝本、《校笺》皆作“萝”.③按,宋司马光《类篇》：“蓎,艸名.《尔雅》：‘蓎蒙,女罗.’”[5]（P23下）明初宋濂等撰《洪武正韵·十四歌》：“萝,莪也.又女萝,《尔雅》‘女罗,兔丝’,字不从艸,俗加之.”[6]（P113上）可见《尔雅》本又作“罗”.
“罗”,《说文》：“以丝罟鸟也.从网、从维.”本义捕鸟的器具,作为艸名“萝”,借字为用,“萝”当为后起今字、本字. 《章句》 引《诗》、毛传、《尔雅》等,多迁就《楚辞》经文,改《诗》《尔雅》以从《楚辞》,洪氏以《尔雅》补充《章句》,不屈从辄改,从音义同的视角透过形体的藩篱,使《章句》与《尔雅》的训释相得益彰.
2.夫芙 符苻 离篱蓠
刘向《九叹·愍命》“莞芎弃于泽洲兮”,王注：“莞,夫离也.”《补注》：“夫离,一作符篱.补曰：《尔雅》‘莞,芙蓠’,注云‘蒲也’.”[2]（P304）王注用《雅》训,其经注皆作“夫离”,《楚辞》别本又作“符篱”,洪氏引《尔雅》作“芙蓠”.
今唐石经、单疏本、雪窗本、邵郝本、《校笺》皆作“莞,苻蓠”,无作“夫离”“芙蓠”者.《校勘记》：“苻蓠,按《玉篇》 下引《尔雅》曰：‘,夫蓠,其上蒚.’与《说文》同,知古本《尔雅》作夫,不作苻也.盖经作夫,注作苻,故郭云今江东之苻蓠.《释文》及今本经作苻,盖误.”[7]（P410下）今《说文》：“?,夫离也.”许慎用《雅》训,段注：“见《释艸》.‘’,《释艸》亦作‘莞’,‘夫’作‘苻’.”又,“蒚,夫离上也.”皆作“夫离”.段注：“,见《释艸》.按,前既有‘莞’艸‘可以作席’之文,复出‘’字,则《尔雅》‘,苻离’,非可以作席之‘莞’也.”[8]（P138）《尔雅匡名》：“莞当作.《释文》‘’字即‘’之讹.元照案：《集韵》二十一‘混’引作‘’.”[9]（P300下）又,《尔雅匡名》：“苻,当从《说文》作‘夫’,《集韵》引作‘芙’,传讹加艸.《释文》云‘蓠本或作离’,案‘离’,省文.”[9]（P300下）据阮元、严元照引《说文》《释文》《玉篇》 《集韵》 等考证,《尔雅》 本作“?,夫离”.由此可见,许慎、王逸用《雅》训,《尔雅》古本当作“夫离”.至《释文》时代,《尔雅》之“夫离”字已经加形符“艸”或“竹”,成为表意明确的今字.
洪氏云《楚辞》一本作“符篱”、引《尔雅》又作“芙蓠”,今《尔雅》传本皆未见.“夫离”,一名莞,草名,是双音节单纯词,是不可分释的联绵词.而“符篱”“芙蓠”“苻蓠”“夫蓠”“芙离”等异文,都是在最初借字“夫离”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音义同而形体不同的联绵字,这反映了古代用字不固定、尤其联绵字形经常被同音字词替换的现象.这种现象在《楚辞》中较常见,如“蔓衍”和“漫衍”、“寂漠”和“寂默”、“委蛇”和“委移”、“威夷”和“逶移”,等等.
3.麋 蘪
屈原《九歌·少司命》“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补注》：“麋,一作蘪.补曰：《尔雅》曰：‘蕲茝,蘪芜.’郭璞云：‘香草,叶小如萎状.《山海经》云臭如蘪芜.’”[2]（P71）《章句》经作“麋”,别本又作“蘪”,洪氏引《尔雅》作“蘪”.
两汉以来经史子集四部典籍有关“蘪芜”和“麋芜”字,大多引自《楚辞》,皆“麋”“蘪”两存,洪所见《尔雅》本虽与《章句》经字不同,而与《楚辞》别本同.《校勘记》：“蘪,唐石经、单疏本、雪窗本同.”邵郝本亦作“蘪”,与洪氏所见本同.按,《释文》：“麋,本今作蘪.”[10]（P899上）则陆氏所见《尔雅》本亦有两异文.“麋”与“蘪”关系如何？《说文》：“麋,鹿属.”“蘪,蘼芜也.从草、麋声.”从二字本义、构造看,“麋”为鹿的一种,“蘪”为草名.以“麋”代指草,古人借字为用；“蘪”从艸,以“麋”为声符,是为“麋”的艸义项造了本字,因此“麋”与“蘪”成了古今字关系.严元照《匡名》揭明了二字的古今关系：“《释文》云：‘麋,本今作蘪.’石经、单疏本作蘪.案《说文·艸部》：‘蘪,蘪芜也.从艸、麋声.’古字省偏旁,故作麋,后世又造‘蘪’①字为之.”[9]（P299）
4.虡 簴
屈原《九歌·东君》“縆瑟兮交鼓,箫锺兮瑶簴”,补注：“簴,其吕切.《尔雅》：‘木谓之虡.’（郭注）‘县钟磬之木也’.瑶簴,以美玉为饰也.” [2]（P75）《章句》经作“簴”,洪氏引《尔雅》作“虡”.
今《释文》、唐石经、邵郝本、《校笺》等皆作“虡”.按,《太平御览》卷五八二“筍簴”条“《尔雅》曰：‘木谓之簴.’郭璞注曰：‘悬磬之木曰簴.’《方言》：‘凡其高者谓之筍.’郭璞注曰：‘筍,簴也.’”[11]（P2626下）《古今韵会举要·语韵》：“虡,或作簴,《尔雅》‘木谓之簴’,所以挂钟磬.”[12]（P19-20）《洪武正韵·四语》：“虡,钟鼓柎,亦作簴、鐻.《说文》‘虡饰为猛兽’,又飞虡,天上神兽,鹿头龙身,凡钟鼓之柎饰为此兽,故谓柎为虡.《尔雅》‘木谓之簴’,所以持钟磬也.” [6]（P170下）可见,《尔雅》有两异文,其一与《楚辞》同.
按,《说文》：“,钟鼓之柎也,饰为猛兽.从虍,異象其下足.虡,篆文省.”“虡”为象形字,本义为悬挂钟磬架子、两旁饰作猛兽的柱子,后因其质料为竹木,俗加“竹”,造了今字“簴”.故《广韵·语韵》：“虡,俗作簴.”《章句》用今字,洪氏引《尔雅》为古字.从理论上讲,《章句》应有作“虡”之文,宋吴棫《韵补·八语》引《楚辞》正作“虡”：“姱,美皃.屈原《九歌》：‘縆瑟兮交鼓,箫钟兮瑶虡……’”[13]（P553下）
二、洪氏引《尔雅》之文与《章句》为正借字
5.谇 讯
屈原《离骚》“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王注：“谇,谏也.《诗》曰：‘谇予不顾.’替,废也.故朝谏謇謇于君,夕暮而身废弃也.”补注：“谇,音邃,又音信.今《诗》作‘讯’.‘讯,告也.’”[2]?（P14）“讯,告也”,②今《释诂》文,洪氏用《雅》训.《章句》经注及引《诗》作“谇”,洪引《尔雅》作“讯”.
按,戴震《毛郑诗考正》：“歌以讯之、讯予不顾,传‘讯,告也’.震按：‘讯’乃‘谇’字转写之讹.?③《毛诗》云‘告也’、《韩诗》云‘谏也’,皆当为‘谇’.谇音碎,故与‘萃’韵；讯音信,问也,于《诗》义及音韵咸扞格矣.屈原赋《离骚》篇‘謇朝谇而夕替’,王逸注引《诗》‘谇予不顾’,又《尔雅》‘谇,告也’,《释文》云‘沈音粹,郭音碎’,则郭本‘谇’不作‘讯’明矣.今转写亦讹.张衡《思元赋》注引《尔雅》仍作‘谇’.《释文》于此《诗》云‘本又作谇,音信,徐息悴反’,盖于‘谇’‘讯’二字未能决定也.”[14]（P567-568）戴震从词义、用韵及王逸引《诗》《尔雅》《诗释文》等多方面考证,得出“讯”是“谇”字转写致讹的结论.此说源于他的老师江永,①其弟子段玉裁亦承之.
由此可见,魏晋隋唐时期,《诗》通行之本已经作“讯”,作“谇”之本罕见；至两宋皆作“讯”了.《尔雅》本作“谇”,或因《诗》作“讯”,而改从“讯”.《释文》：“谇,沈音粹,郭音碎.本作讯,音信.”陆氏所见沈璇、郭璞等通行本皆作“谇”,他本间有作“讯”者；唐石经以郭璞本为底本,已经改从“讯”字了.两宋刻本皆从石经而讹.王逸引《诗》保留了《诗经》古本真貌,也证明了《尔雅》古本与《诗》同,亦作“谇”.
江永、戴震、段玉裁认为“谇”与“讯”形近而讹,而清郝懿行认为二字混用的真正原因是由音近假借.如郝懿行曰：“谇者,《释文》云‘沈音粹、郭音碎,告也’,又云‘本又作讯,音信’；《文选·思玄赋》及《幽通赋》 注并引《尔雅》 作‘讯,告也’.《后汉书·张衡传》注引作‘谇,告也’.‘谇’‘讯’二字,经典多通,故《离骚》注引《诗》‘谇予不顾’、《广韵》引《诗》‘歌以谇止’,今作‘歌以讯之’.‘讯予不顾’,毛传‘讯,告也’；又‘莫肯用讯’,郑笺‘讯,告也’.此二《诗》之‘讯’依字皆当作‘谇’.……盖‘谇’‘讯’二字声相转,古多通用,今日戴氏震《毛郑诗考正》及钱氏大昕《养新录》皆有辨证,王引之《经义述闻》又谓二字古音同,今依用其说也.”[15]（P71-72）按,“誶”“讯”皆为心母,韵部微、真旁对转,二字声近而通,当以郝说为是.可见,《楚辞》 《释文》作“谇”者为正字,《诗》《尔雅》作“讯”者为借字.
由上述考辨可知,《诗》《尔雅》古本皆作“谇”,至魏晋以后《诗》通行传本逐渐讹作“讯”；受《诗经》传本、经典地位的影响,盖治《雅》者因《诗》改《雅》,亦作“讯”.清邵氏《正义》、郝氏《义疏》从古本作“谇”,与唐石经、宋椠本不同.
6.霓 蜺
屈原《离骚》“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王注：“云霓,恶气,以喻佞人.御,迎也.”补注：“霓,通作蜺.《尔雅》：‘蜺为挈贰.’”[2]（P29）《章句》经注皆作“霓”,光绪三年崇文书局刊朱熹《楚辞集注》本又作“蜺”,与洪氏引《尔雅》同.
《释文》：“霓,本或作蜺.”[10]（P880上）《校勘记》“霓,唐石经、雪窗本、单疏本同”[7]（P381下）,邵郝本皆作“蜺”.从《楚辞》《尔雅》及其传本看,两汉以来,本或作“霓”,亦或作“蜺”,正借难辨.按,《说文》：“霓,屈虹,青赤,或白色,阴气也.从雨、兒声.”[8]（P137-138）“蜺,寒蜩也.从虫、兒声.”[8]（P232下）“霓”“蜺”各有本义,就《尔雅》看,当以“霓”为正字,“蜺”为借字.颜元孙《干禄字书》：“蜺霓,上俗下正.”[16]（P588）则唐时,“霓”字俗多用“蜺”,“蜺”成了“霓”的俗异体字.《楚辞》最初借“蜺”为之,还是用本字“霓”,不得而知；同样,《尔雅》先有“霓”,还是“蜺”,遽难断定.洪氏引《尔雅》之文与《离骚》异,明《尔雅》与《楚辞》相通,因此郝懿行《义疏》云：“蜺者,霓之假借.”
7.渚 陼
屈原《离骚》“夕弭节兮北渚”,王注：“渚,水涯也.”洪注：“渚,沚也.《尔雅》‘小洲曰陼’.”[2]（P63）《章句》经注作“渚”,洪氏引《尔雅》作“陼”.
今唐石经、邵郝本、《校笺》等皆作“小洲曰陼”,与洪氏引同.《尔雅》“陼”为水中小岛,王逸注“渚”为水边.洪氏引《尔雅》表明对王注的释义看法不同,以及“渚”“陼”有密切关系.按,《说文·水部》引作：“渚,《尔雅》曰：‘小洲曰渚.’”唐宋《诗经》训诂之作引《尔雅》多与《说文》同.作“陼”,盖始于陆氏《尔雅释文》：“小洲曰陼,本或直云‘小洲曰渚’.”[10]（P891）陆氏所用本与《尔雅》其他传本不同.自陆氏后,受其影响,《尔雅》重要传本皆作“陼”.
“渚”与“陼”本义不同.《说文》：“渚,水.在常山中丘逢山,东入湡.从水、者声.《尔雅》曰：‘小洲曰渚.’”[8]（24册,P104下）则“渚”为水名,从许慎引《尔雅》,或表明“渚”又有水中洲岛之义：“陼,如渚者陼丘,水中高者也.从阜、者声.”则“陼”本义为水中高地.“如渚者陼丘”,《尔雅·释丘》之文,许慎用《雅》训.段注“陼”：“《释水》曰：‘水中可居者曰州,小州曰渚.’《释丘》曰：‘如渚者陼丘.’谓在水中高而平,如水中小州然也,许慎本之为说.今《尔雅》作‘小洲曰陼’‘如陼者陼丘’,溷淆通用.”[8]（24册,P299下）据段氏意,“渚”为水中洲岛,“陼”为似小洲之水中高地,今本“小洲曰陼”“如陼者陼丘”是溷淆了“渚”“陼”之不同.从《说文》《补注》 所引及古籍征引看,“渚”“陼”通用,《楚辞》《尔雅》本义本字当作“渚”,“陼”为借字.
8.薋 茨
屈原《离骚》“薋菉葹以盈室兮”,王注：“薋,蒺藜也.菉,王刍也.”补注：“今《诗》薋作茨,《尔雅》亦作茨.（郭注）‘布地蔓生,细叶,子有三角,刺人.”[2]（P19）《章句》经注皆作“薋”,洪引《诗》《尔雅》作“茨”.
朱熹《楚辞集注》云：“薋,自资反,亦作茨.”则《楚辞》有两异文.按,今《尔雅》唐石经、单疏本、《校勘记》、邵郝本、《校笺》皆作“茨”,《释文》：“茨,或作薋,同.”黄焯汇校：“茨,《一切经音义》十、十二、又十六引作薋.”[10]（P900上）则《尔雅》传本亦有两异文.至于“茨”与“薋”的关系,严元照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茨,蒺蔾.《诗·墙有茨》‘楚楚者茨’,毛、郑皆以为蒺蔾,用雅训也.案,《说文·艸部》：‘荠,疾黎也.从艸齐省.《诗》曰墙有荠.’《礼记·玉藻》‘趋以采齐’,注云‘齐,读楚荠之荠’,则是《诗》古本皆作‘荠’,许、郑同也.今作‘茨’者,盖古者‘次’‘齐’偏旁通借,如斋或作秶餈、或作?、或作齑齎、或作资,乃其例也.《说文》‘茨’,以茅覆屋,从艸、次省,与此无涉；其或作薋者,后世增益之字,犹蛴之作蠀也,与《说文》‘薋’训草多皃者别.”[9]（P299下）严氏认为,“蒺蔾”义本字当为“荠”；“茨”“薋”,据《说文》,各有本义,只因为“次”“齐”偏旁通借混用而成,“薋”是后世“增益”衍生而成,非《说文》“薋训草多皃”之字.“薋”被借作“蒺蔾”义,出现较早,《玉篇·艸部》：“薋,疾兹切,蒺藜也,三角刺人.”可见,该义魏晋六朝时已经被收入字典辞书.
由上可见,《楚辞》与《尔雅》之“薋”“茨”均为假借字,本字作“荠”,至于何时借用,或是在《诗经》《楚辞》《尔雅》之前,或是后世流传征引写刻而致,难以确定.
9.歧 枳
《天问》“共牧,后何怒？”王逸注：“牧,草名也,有突.后,君也.言之州有歧首之蛇.”洪氏补曰：“《尔雅》曰：‘中有枳首蛇焉.’‘枳首,歧头蛇也.’”[2]（P116）《楚辞》注作“歧”,洪氏引《尔雅》作“枳”.
《玉篇》卷十四：“?,《尔雅》有枳首蛇,两头也.又曲支果,今作枳.”[17]（P221下）顾氏引《尔雅》,明“?”与“枳”异字同词.“?”,《说文·部》：“多小意而止也.从?、从支,只声.一曰木也.”本义是草木屈曲枝节不伸的样子.“枳”,《说文》“木似橘”,本义木名.则“?”为本字,“枳”为借字.按,阮元《校勘记》：“中有枳首蛇焉,唐石经、单疏本同.《释文》：‘枳,本或作?.’《石经考文提要》引至善堂九经本亦作‘枳’,雪窗本、注疏本作‘轵’.案,‘枳’之正字当作岐、作枝,凡作枳、作轵、作?,并同音假借字也.”[7]（P389上）阮氏之论,极富启发,《楚辞》《尔雅》本当作“?”“岐”“歧”“枝”,四字都有分枝、歧出之意,皆为本字,因此典籍征引《楚辞》《尔雅》皆混用之.又据顾野王《玉篇》、陆德明《释文》,六朝隋唐之际,《尔雅》传本已经借作“枳”了,或许最初就是借“枳”为之.从王逸注“言之州有歧首之蛇”看,王注用《雅》训,“歧”为本字,因此郭璞引之以释《尔雅》.
三、洪氏引《尔雅》之文与《章句》为异体字
10.帏 袆
屈原《离骚》“苏粪壤以充帏兮”,王注：“帏谓之幐.幐,香囊也.”补注曰：“《尔雅》云：‘妇人之袆谓之褵.’注云‘即今之香缨也.袆,邪交落带系于体,因名为袆.’”[2]（P36）《章句》经注作“帏”,洪氏引《尔雅》作“袆”.
《校勘记》：“袆,唐石经、单疏本、雪窗本同.《释文》‘帏,本或作袆,又作徽同.’按,《说文》‘袆,蔽膝也’‘帏,囊也’.孙炎注以袆为帨巾,郭注以为香缨,义并当从巾.李善注《文选·思元赋》云‘《尔雅》曰妇人之帏谓之缡.今之香囊,在男曰帏,在女曰缡’,与陆本正合.知旧本《尔雅》从巾,不从衣也.《思元赋》注又引《尔雅》‘妇人之徽谓之缡’,与陆云‘又作’本合.”[7]（P371下）据阮氏校文,《尔雅》旧本从巾作“帏”（囊也）,不从衣.对此周祖谟《尔雅校笺》认为：“案：原本《玉篇》徽下引作‘徽’,縭下引作‘袆’,《文选·思玄赋》注引作‘帏’,是旧本传写各有不同.《校勘记》云：‘《说文》袆,蔽膝也；帏,囊也.孙炎注以袆为帨巾,郭注以为香缨,义并当从巾.’案：从巾、从衣,义实相通,帏或作袆,犹幨或作襜,阮氏但凭《说文》,未免拘泥.”[18]（P217）周祖谟不否认阮氏“香囊”之说,但强调“帏”与“袆”二字,是“义实相通”的异体字.严元照《匡名》云：“《释文》云：‘帏本或作袆’,……石经、单疏本作‘袆’,《诗正义·豳风·东山》引作‘袆’,《文选注》十五引‘妇人之袆谓之縭’,……《说文·巾部》：‘帏,囊也.从巾韦声.’又《衣部》：‘袆,蔽膝也.从衣韦声.’郭训‘帏’为香缨,则从巾者为正,衣、巾偏旁通借,故又作‘袆’耳.”[9]（P63上）
据《尔雅》传本、诸家考证可知,“帏”与“袆”是形符不同的异体字,其义非孙炎注之“帨巾”,当以李善注“香囊”为是.因此,《楚辞》王逸注“香囊”,洪氏深以为然.
又,洪氏引《尔雅》“缡”作“褵”,《释文》：“缡,本或作褵.” 今《尔雅》本多作“缡”,此二字亦为音义同的异体字,唐宋《诗经》 《尔雅》 传本混用不别.《集韵·支韵》：“褵,《尔雅》‘妇人之袆也’,即今香缨,通作缡.”[19]（P178上）
11.穾 ?
《招魂》“冬有穾厦,夏室寒些”,王注：“穾,复室也.厦,大屋也.”《补注》：“五臣云：‘穾厦,重屋.’补曰：穾,深也,隠暗处.《尔雅》：‘东南隅谓之?.’穾、?,并于斗切.”[2]（P203）《章句》经注皆作“穾”,洪氏引《尔雅》作“?”.
今《尔雅》传本异文有二：唐石经、《校勘记》、邵氏正义、《校笺》作?,郝懿行《义疏》作窔.按,《释文》：“?,乌叫反,《字林》同,郭又音杳,《说文》云深貌.本或作?,又作窔①.”[10]（P868上）则又有作“?”之本.黄焯汇校云：“卢（文弨）云：《说文·穴部》‘?,冥也’‘,户枢声,室之东南隅’,则此正文当作?,从宀、不从穴；作?、窔,陆皆失之.……知此处正文本作?,注文?、窔则宎之误.卢据讹文而妄訾陆氏.”[10]（P868下）卢文弨据《说文》,定《尔雅》本作“”,黄焯定《释文》本作“?”.《说文》段注：“,户枢声,室之东南隅,二句一义.古者户东牖西,故以户枢声名东南隅也.《释宫》曰：‘东南隅谓之.’按《释名》曰：‘?,幽也.’非许意,许、?义殊.《尔雅释文》引《说文》‘?,深皃’,误以?为也.礼经及他书作?,亦作穾.”[8]（P448上）段氏引《尔雅》作“”,与卢意正合.清严元照亦赞同卢氏之说,并进一步考证：“《玉篇·宀部》引作‘’,云本亦作‘?’,《五经文字·宀部》云、?二同.元照案,《说文·宀部》无‘?’字,《汉书注》一百上应劭引‘东南隅谓之穾’,师古曰：‘穾音,乌了反,其字从穴、夭声也.’案,《说文·穴部》无‘穾’字.”[9]（P248）严氏又引《玉篇》《五经文字》,明“?”为“”的异体字；对于应劭注引之“穾”、《释文》之“窔”“?”等,未进一步说明.
周祖谟《校笺》：“?,《汉书·叙传》应劭注引作穾.《汉书·扬雄传》残卷中,日人引姚察《训纂》所引《尔雅》亦作穾,……《释文》字作‘?’……本或?,又作窔,同.《营造法式》卷一引此文即从‘穴’作‘窔’.案：依音,此字当从穴、从夭.”[18]（P229）《汉书·叙传》“守穾奥之荧烛”,颜师古注：“应劭曰：‘《尔雅》东南隅谓之穾,西南隅谓之奥.’师古曰：‘穾、奥,室中之二隅也.穾音乌了反,其字从穴夭声也.”[20]（P4227—4228）可见,周祖谟认为《尔雅》作“穾”者,实据应劭注、姚察《汉书训纂》而定.按,李善《文选·甘泉赋》注“雷郁律于岩窔兮”,作“窔”,善曰“《释名》曰‘窔,幽也.’窔,一吊切.”[21]（P113上）六臣本作“雷郁律于岩突”,云“突,乌叫反,善作窔”,与姚察本不同.
据上述考证可知,《说文》“,室东南隅”,许慎用《雅》训,许氏所见本《尔雅》当作“”,至汉末魏晋六朝,《尔雅》已是“穾”与“窔”混用不别了.按,“?”“”、“穾”“宎”、“窔”“?”,从宀、从穴,皆有“幽冥”义,互为异体字.这些异文,皆为古籍流传过程中,正俗、假借、形近而混用不别.
12.? 篪
屈原《九歌·东君》“箫钟兮瑶簴,鸣?兮吹竽”,《补注》“?一作篪.补曰：‘篪與?同,并音池.《尔雅注》云：篪,以竹为之,长尺四寸,围三寸,一孔,上出一寸三分,名翘,横吹之,小者尺二寸,《广雅》云八孔.’”[2]（P75）《章句》经作“?”,洪氏引《尔雅》作“篪”.
按,《校勘记》“箎,唐石经、单疏本、雪窗本同.《释文》、注疏本‘箎’作‘篪’,注及疏准此.按作‘篪’是也.”[2]（P376下）《校勘记》 等作“箎”,邵郝本作“篪”,邵晋涵、郝懿行、严元照本经文多取《释文》,往往与唐石经、宋椠本不同,但邵、郝未对“篪”与“箎”二异文的关系进一步说明.严元照《匡名》：“篪,石经、单疏本、雪囱本皆从‘虎’,讹体.”[9]（P263上）严氏认为“篪”作“箎”是传写讹误.
周祖谟《校笺》：“箎,《释文》 作‘篪’,是也.《释文》云：‘篪,字又作?.沂,或作.’原本《玉篇》龠部‘’下引此文作‘大?谓之’,与《释文》所说别本同.”[18]（P248）周氏与阮氏意同,认为《尔雅》不作“箎”,当作“篪”,周氏为《释文》“字又作?”寻找了证据,即《原本玉篇》引《尔雅》作“?”.《说文》：“?,管乐也.篪,?或从竹.”[8]（23册,P195下）则“?”与“篪”为异体字.从洪氏引文可知,洪氏所见《尔雅》本作“篪”,与《楚辞》之“?”为音义同的异体字.
13.? 橢
《天问》“南北順?,其衍几何”,洪补曰：“《尔雅》 云：‘小而橢.’橢音妥,又徒禾切.（郭注）‘狭而长也’.?与橢同.”[2]（P92）《章句》经作“?”,洪氏引《尔雅》作“橢”.
《释文》、唐石经、《校勘记》 《校笺》等传本及《艺文类聚》《太平御览》 《埤雅》引《尔雅》皆作“橢”,明梅膺祚《字汇·木部》：“?,同橢,狭而长.”则“?”与“橢”为异体字.
另外,洪氏引《尔雅》尚有两处未涉及《章句》经注,然而与《尔雅》传本文字不同.
《离骚》“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补注：“《尔雅》：‘东至于泰远,西至于邠国,南至于濮铅,北至于祝栗,谓之四极.’邠,《说文》作汃,‘西极之水也’.” [2]（P32）
“汃”,《说文·水部》：“西极之水也.从水、八声.《尔雅》曰：‘西至汃国谓之四极.’”段注：“《释地》‘东至于太远,西至于邠国,南至于濮铅,北至于祝栗,谓之四极’,《释文》‘邠,本或作豳,《说文》作汃同,彼贫反’.案,‘汃’之作‘豳’,声之误也,作‘邠’则更俗矣,而可证唐以前早有以‘邠’代‘豳’者.许意西极汃国必以汃水得名,言水必先汃,与邑部言地先鄯善,皆自西而东,如《禹贡》之先弱水、黑水也.”[8]（24册,P 80上）段氏之意,《释地》“邠国”当依《说文》作“汃国”,是名因汃水而得,作“豳”是音同而讹,唐以前俗有以“邠”代“豳”者,即“汃”“豳”“邠”三异文混用.
在“邠”字下,段氏又作了详细的考证.《说文》：“邠,周太王国.在右扶风美阳.从邑、分声.豳,美阳亭即豳也.民俗以夜市有豳山.”段注：“豳者,公刘之国……盖古地名作‘邠’,山名作‘豳’,而地名因于山名,同音通用,如 岐之比.是以《周礼·籥师》经文作‘豳’,注作‘邠’.汉人于地名用‘邠’,不用‘豳’,许氏原书当是豳,‘岐’本在山部,而后人移之,并古今字,为一字,抑或许书之变例有然,未能定也.经典多作‘豳’,惟《孟子》作‘邠’,唐开元十三年始改豳州为邠州,见《通典》《元和郡县志》.郭忠恕云因似幽而易,误也.”[8]（23册,P395下）段氏揭明,“豳”作“邠”,是“同音通用”；并明汉人用“邠”,经典用“豳”之例,唐人又改“豳州”为“邠州”.由此可见,汃水、豳山指代国,皆假借；“邠”从“邑”,为本字、正字,汉唐汃、豳、邠混用,至唐以“邠”为正,因此《尔雅释文》、唐石经、宋椠本遂皆作“邠”.
屈原《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洪注：“《尔雅》‘枫,摄摄’,注云：‘似白杨,叶圆而歧,有脂而香.’”[2]（P215）《释文》、唐石经、邵郝本、《校笺》皆作“枫,欇欇”.按,严元照《匡名》：“欇当作.《史记索隐·司马相如传》曰‘《尔雅》云一名攝’,字误.《说文·木部》‘枫,木也,厚叶弱枝善摇,一名’,又‘,木叶摇白也’,疑《尔雅》衍一‘欇’字.”[9]（P313）据严氏所论,《尔雅》本作“欇”；“欇欇”,枫树枝叶摇摆貌.司马贞、洪兴祖引作“攝”,则因“扌”与“木”相似而讹.可见,唐宋时期《尔雅》本有作“攝攝”者.
通过以上对《楚辞》与《尔雅》13组不同文字的比较研究,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楚辞》与《尔雅》13组文字字形虽然不同,但是“音义”是相同的.北宋初邢昺为《尔雅》作义疏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尔雅》文字与经典文字的不同,并以“音义同”揭明《尔雅》与经典文字之间的密切关系,近80例.这些不同的文字关系有古今字、假借字、异体字、正俗字、同义词、异字同词、讹误字等七八种,它们因为表意相同、读音相同而通用并行.洪氏所引《尔雅》与《章句》经文也是有着“音义同”的共性,也存在古今、假借、异体等关系.但从二书版本流传的历史看,又都是它们各自版本系统文字的不同,即《尔雅》《楚辞》文本均有此两异文.因此可以说,本文的研究也是对《尔雅》自身传本异文类型的研究.
2.《尔雅》《楚辞》不同的文字,孰古孰今、孰正孰借,已经很难说清楚了.从二书产生时间看,屈原《离骚》、宋玉等人的楚辞作品早于《尔雅》,《尔雅》收入了这些作品中的词语,《楚辞》是源；但是从先秦时期学术口耳相传、简帛等经典载体流传书写不易等方面看,典籍传本异文早已有之,可以说《尔雅》在编纂之初就已经搅入原典异文的是是非非之中,二书异文孰先孰后,复杂难明,正如清陈玉澍在《尔雅释例》“经有异文而《尔雅》并释例”条所云：“六经之有异文,匪始于秦汉以后也.古人经皆口授,往往传闻异辞,左邱明、公羊高、谷梁俶同时传《春秋》,而三家异文以数百计,岂得谓作《尔雅》时,经尚未有异文哉？”[22]（P570下）以古今字例,即使《楚辞》用今字,是产生之初就有,还是后世流传过程中改易？《尔雅》用古字,是编纂之初就有,还是后世流传学者据经典改易？这些问题皆疑不能明.虽然如此,洪氏征引仍然为我们提供了南宋初期其所见的《楚辞》《尔雅》版本的真实样貌,对《尔雅》流传研究具有重要价值.
3.《尔雅》主要是训释先秦经典词语,两汉以来征引不断,搜集引用资料,即使一鳞一爪,皆可宝贵,因此,对不同时期存世史料征引《尔雅》排列比勘,分类条析,追本溯源,是厘清《尔雅》版本文字及《尔雅》与先秦经典文字关系的重要方法,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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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潘文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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