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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识你
文/烧饼酱
内容简介：姜雨昕在机场偶遇年轻学者陈故,对方一上来就说她身上很好闻.原本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衣冠禽兽,岂料对方非但风评良好,彬彬有礼,还以做为名带她去柏林玩儿了一圈.怎么办,姜雨昕发现自己反而对他动心了……
1
姜雨昕一大早来到机场,站在值机口左顾右盼地寻找某个令人在意的身影.
几分钟后,身形挺拔的男人如期而至.他手中拖着一个银色的行李箱,线条明晰的轮廓和出众的眉眼瞬间勾走了众多目光.看着他朝自己走来,姜雨昕心中不可避免地被紧张感所占据.
她感受到周围人歆羡的眼神,心中无奈.她和这位完美先生可不是什么恋人关系.
手机响起收到新信息的提示音,姜雨昕和陈故说了句“嗨”,低头回复小学妹：“见到你家陈老师了,等你过来！”
这是姜雨昕和陈故的第二次见面,于她而言,最初对于这个男人的惊艳感刚刚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好奇.
坐在跨国航班的头等舱内,姜雨昕飞快地偷瞄了陈故一眼,观察他的脸色.
陈故的晕机症状严重,偏偏他最近和欧洲一个研究机构联合做实验项目,需要往返两地.而姜雨昕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和他认识.
那是几周前的一个午后,姜雨昕要飞回家帮妹妹庆祝成人礼,站在机场安检口掏充电宝.
“你,身上很好闻.”
排在身后安检的男人嗓音低沉,俯视着矮了一头的她,一出口便是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而当时还不认识他的姜雨昕,险些以为自己被一个衣冠禽兽骚扰了！
正在陈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时,排在他身后的一个梳着“马尾”的少女跳出来,飞快地解释道：“这位小姐,请不要误会.因为常常做化学实验,陈老师对气味很敏感……”
“呃……好吧.”姜雨昕把自己的东西从传送带上拿起装好,转身就想走.初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沉声喊：“等等.”
女学生欲哭无泪地提醒道：“陈老师,我们一定要赶这一班飞机去柏林的.”
陈故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手,干咳两声,目光却未从姜雨昕身上挪开：“你要飞去哪里？”
陌生人问这种话,显然很奇怪.姜雨昕觉得这人不像个学者,唐突无礼得像个变态,长得很出众的变态.
姜雨昕左顾右盼,差点儿喊出一句“保安救我”.陈故掏出自己的名片,低头认真地看着她：“这是我的,可以交换吗？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姜雨昕望着那双诚恳的眼眸,心中忽地就软了下来.之后,搜索引擎告诉她,陈故居然是一位著名的青年学者,自学生时代起,便拿过不少国际性的奖项.不论在哪个社交平台上搜索,搜到的都是学生对他的赞誉,“耍流氓”这种事儿,和他完全沾不上边.
几日后,姜雨昕接到了陈故所在大学的行政办公室打来的电话,说想聘用她作为陈故的临时助理,任务是陪化学家坐飞机,对方还有专门的学生助理同行.姜雨昕一听工资的金额,立刻美滋滋地答应了.
“陈老师,你好像很害怕？”姜雨昕看着身旁男人表面镇定,实则五指把扶手抓得死紧的模样,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陈故斜瞥她一眼,忽然猛地握住她的手,以饺子皮包馅儿的方式,把她那小一号的右手整个包裹起来.
“抓着你,就不怕了.”
在飞机的轰鸣声中,姜雨昕仍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2
小学妹对国际航班也是一副很吃不消的样子,下了飞机就开扶着墙：“我、我没事儿,雨昕姐你快去扶陈老师.”
一旁的陈故脸色煞白,手臂微颤,却还是逞强地扶着行李箱,双腿僵直地站立着.如此温雅的男人摆出这种造型,当真是既可怜又可爱.姜雨昕抬起他的手臂放到自己肩上,撑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安抚道：“陈老师慢慢地跟着我哦,接我们的车就在前面的出口.”
她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陈故有气无力地瞥了她一眼：“这只是个偶然.”
姜雨昕忍住笑：“行行行,是个偶然.”话说着,她发现陈故往她身边凑了凑,鼻尖微动像是在嗅什么.渐渐地,他的面色舒缓了下来.
和国内千篇一律的建筑风格不同,欧洲的街头充斥着各种独特的建筑,线条弯弯曲曲,色彩明亮大胆.姜雨昕坐在车窗边好奇地打量,心中暗自吐槽,难不成陈故真有什么神奇的嗅觉系统,能闻出人身上的体香,还能因为独特的味道而缓解晕眩？
感觉是一种让人羞涩的技能……
柏林的研究机构给他们订了行政套房,小学妹和姜雨昕同住一间,陈故单独住一间,共用客厅和厨房.姜雨昕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学妹激动地表达对陈老师的崇拜.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陈故一脸菜色,在门开那一刻迅速深吸一口气,道：“这家酒店之前装修过,我闻到了甲醛味.”
姜雨昕和小学妹都一脸茫然,她们不如陈故那样敏感.姜雨昕试探着问：“要不换酒店？”
陈故臭着张脸摇头：“不,这家离工作地点最近,我要保证睡眠时间.”
“哈哈,你是豌豆王子吗？”姜雨昕蓦地笑出了声.明明和陈故刚认识不久,她却感觉自己理所当然地想要去包容他,就放软语气问,“那你说怎么办？”
陈故居然也对这哄人的语气接受度良好,伸手要求道：“我需要你的沐浴露、洗面奶和洗发水,那样身上会有好闻的味道.”
姜雨昕脸一黑：“那你不如直接带我的洗浴套装来柏林好了,还带我干吗？！”
陈故皱眉：“那不太一样,你的沐浴露和你,就像是亚铁和的区别.”
“那、那是什么？”
小学妹戳了戳她,提醒道：“亚铁是食盐里添加的一种物质,而是.”
姜雨昕把自己的沐浴套装递给陈故：“嗯,陈老师的意思,一定是说我是亚铁,毕竟食盐是每日生活都必不可缺的嘛.”
陈故瞥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姜雨昕从这眼神中看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不,你就像是.”
“陈故我跟你讲,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大学生,你用学霸的方式损我,我是会打你的哦！”
姜雨昕挥舞着拳头想要捶人,被小学妹从身后拦腰抱住,还慌乱地解释道：“是很厉害的一种,陈老师在夸你呢！”
姜雨昕无语.你们化学家夸人的方式,我还真是不太懂呢……
3
白天,陈故和小学妹忙着去参与实验项目,姜雨昕有充足的时间漫步柏林街头.但每天早上她兴奋地整装待发时,陈故都会对她进行例行训话.
“你自己一个人出门得注意安全,不要到窄巷或者昏暗的街道.还有啊,有很多在这儿混饭吃的人,喜欢欺骗像你这样的年轻女性,说有好机会可以留在这里留学,然后……”
“这些你昨天都说过了,陈老师.”姜雨昕扯了扯书包肩带,尴尬地看了眼电梯里的一对白人夫妇.两人对他们善意地一笑,出电梯时,她隐约听见他们在后面用英语说“可爱”和“一对”什么的.
小学妹在一边偷笑,说：“还从来没见过我们陈老师这样关心过谁呢.”
陈故没有在意他人的揶揄,而是皱着眉,说：“你说今晚要看夜景,我会早点儿从实验室里回来找你.”
“知道了……”姜雨昕的心跳得有点儿快,陈故从气质到长相都是她的理想型,就连先前的嘴硬和逞强都让她觉得很萌,现在又多了体贴这个优点.
心情愉快的姜雨昕去柏林墙看了东边画廊的涂鸦,在国会大厦欣赏了巨大的玻璃穹顶.夜幕降临,穿过重重街道后,姜雨昕看着眼前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店面,睁大了眼睛.
很快,她接到了陈故的电话,刚工作完的男人声音疲惫,问她在哪儿.姜雨昕根据地图报了街名,陈故马上吼她：“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站那儿等我,千万别进店.”
姜雨昕被吼得有点儿委屈,心想这街上的人看上去都挺正常的,成年人去酒吧又怎么了？
可是身在异国,她也的确有些害怕,便待在街道上没动.
大约是她在原地站得太久,一群朋克风穿戴的人注意到了她,试图上前和她搭讪.奈何这些人似乎英文水平一般,她鸡同鸭讲了几分钟,都没能使他们理解,对方反倒拉拉扯扯起来,要把她往酒吧里带.
“呃,我是说,我不是……等等,你们别拉我进去！”姜雨昕看见为首的男人脸上暧昧的笑容,心中的恐惧逐渐加深.
“Help（救命）！Help（救命）！”她刚喊了没两句,嘴忽然被捂住,惊恐之下,姜雨昕拼命挣扎起来.
这时,一抹温热的气息靠近她的耳畔：“别喊了,是我.”姜雨昕不动了,她听见陈故用地道的德语对群朋克党说了一堆话,为首的男人悻悻地耸了耸肩,转身离去.
方才的挣扎几乎耗尽了姜雨昕浑身的力气,她放松之后双腿一软,背靠着陈故滑落在地.
“吓傻了？”陈故抓住她的两条胳膊,腿稍微弯曲一些,撑住她.
姜雨昕靠着一双长腿,忽然意识到这个姿势好像有点儿暧昧,忙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无力地辩解道：“我、我迷路了……”
陈故无语地瞥了她一眼：“你真是在哪儿都能走丢.亏我还以为你那么大个人了,总能独自旅行,看来是我高估你了.”说完,他牵起她的手,朝街口走去,“跟着我,否则我怕你迷迷糊糊地真的走丢了.”
被牵起手的那一刻,姜雨昕内心激荡,一种类似于爱恋,却又被比爱恋更绵长的感觉击中了她.
“你刚刚说,我在哪儿都能走丢……陈故,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陈故回头看他,在光与暗交接的巷口,他的脸有一半隐没在阴影里.姜雨昕看呆了,忽然听见陈故用带着些许恶意的语气说：“看来你不会认路,是因为记忆力实在太差,可我偏不告诉你.”
姜雨昕发现,她居然没有因此生气.看来她要把陈故的那句话还回去——陈老师才是,毒性入心,药石难医.
4
“姜雨昕,有你的快递！”
进宿舍楼的时候,宿管阿姨叫了一嗓子.姜雨昕正低头给陈故发微信,她一心二用地看了一眼,接着便陷入了深深的疑惑：“阿姨,我没有从国外海购东西,也没什么国外的学术项目,UPS是国际快递……”
“我不懂什么UPS,你自己打电话给快递！”
姜雨昕学的是广告设计,可也看过一些理工科的同学做国际交流项目,她不认识快递上的英文名,却发现这上面清楚地写着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现在选择让快递退回去,有可能会耽误这位同学的项目.
于是,姜雨昕选择拆掉快递,待查清楚纸上的意思后,她发现这是一个化学与分子国际会议的邀请函.
“看来,最近我与化学有缘.”她居然不觉得麻烦,还兴致勃勃地发了个朋友圈求校友帮忙找正主,同时给陈故发微信倾吐这件趣事.
陈故发了个六个点过来,又说：“我也要去参加这个会议.”
姜雨昕一惊：“啊？那这个人你认识吗？”
很快,她接到了陈故的电话.
“出来一趟,把会议邀请函带上.”
姜雨昕出了学校,往和陈故约好的咖啡店赶去.中途,她却接到了小学妹的电话,说是看见她的朋友圈,那人也是陈故的学生,学弟填错了电话.
“他正着急呢,今天就得飞去指定领区的地方,出示邀请函办签证,得麻烦你送去机场给他了！”
一想到对方是陈故的学生,姜雨昕就产生了一种爱屋及乌的心情,满口答应下来后又给陈故打了个电话,让他不用忙活了.
“你要去机场送东西给他？”陈故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冲,姜雨昕以为他是为学生的粗心大意而生气,还劝了两句,结果陈老师一声不吭,“啪”地把电话挂断了.
姜雨昕赶到机场时,小学弟一点儿都没有紧张的意思,正愉快地玩儿着游戏.他收了邀请函,一脸神秘地道：“姜雨昕,我带你去个地方.”
在小学弟的带领下,姜雨昕来到问讯台,等了一会儿,忽然看见有某位父亲带着儿子来到这儿,填写一张《无成人陪伴儿童服务通知单》.姜雨昕的内心顿时被闪电击中,脑子里似乎想起起了什么.
父亲把问讯台发放的黄背心给儿子穿上,嘱咐道：“在飞机上要听服务阿姨的话,一下飞机就给妈妈打电话……”
小学弟微微一笑：“想起什么了吧？陈老师每次路过航站楼问询台,看到这个情景,都会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看好久.那落寞的表情,特别叫人心疼.直到前两个月,他忽然找出一堆飞机票根……”
姜雨昕顿时猜到了一切,抚着额头无力地说：“所以,你和小学妹就故意填错,把我拐到机场来？”
小学弟一吐舌头,“你怪我们？”
姜雨昕摆摆手：“不,该怪罪的人是我自己.”
她曾经承诺过要始终陪伴一个孤独的少年,可后来她食言了,把他一个人丢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且渐渐地忘记了他.
神奇的是,多年之后再度重逢,她却仍然被他吸引,就像儿时一般……
5
姜雨昕第一次见到陈故的时候,他正在看一本彩绘版的地理知识图册.在候机区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落地窗外的阳光恰到好处地落到他白皙的脸上,将那小小的、精致的五官温柔地勾勒.迷路走到这里的姜雨昕立刻更找不着北了,凑上去搭讪.
“哇,这只老鹰真神气,我爸爸说过,草原上的人们都爱老鹰.”
少年皱眉：“这不是鹰,是隼.而且,你靠得太近了.”他伸手去推姜雨昕凑近的脑袋,可她就不服输,反倒把头往前一顶,直接撞到了少年的怀里,还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喊道：“我就想跟你一起玩儿,你长得好看！”
两人拉拉扯扯一会儿,找来的姜爸爸才赶过来拉她：“哎呀,真是对不起……”他四顾着想找少年的父母道歉,却发现这孩子居然是一个人坐在这儿.
“孩子,你的爸爸妈妈呢？”
少年摇头：“他们都不在.”
他穿着一件黄背心,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名牌,姜爸爸一下就懂了,对姜雨昕道：“这个哥哥一个人坐飞机,多勇敢冷静啊.你如果想和他做朋友,就得做一个沉稳的小姑娘,不许用哭闹来解决问题.”
姜雨昕点头,抬起小手,保证道：“我明白了！”
后来陈故才发现,她根本没明白.这姑娘,仗着他在飞机上有空乘专门照顾,撒娇卖萌换过来,说是要“陪他玩儿”,其实根本就是捧着张圆圆的脸,笑嘻嘻地一直盯着他.
陈故父母离异,连照面都不想打,每次都是由一方办理儿童乘机陪伴手续,另一方在那一头的机场接人.他习惯于度过孤独的旅程,忽然被姜雨昕的视线骚扰,浑身不自在.
“你究竟要看到什么时候？”
“哈哈,你跟我说话了！”姜雨昕得意洋洋,一下打开了话匣子,“你为什么要坐飞机呀？我妈妈在投行做并购,这一年都要在首都工作,公司给报销每两周一次的探亲机票,所以我就常和爸爸一起过去看她.怎么样,我是不是懂得很多,你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要是换个人,说不定当场就要和她绝交,但陈故不是一般人,他冷笑一声,反问她：“你知道并购是什么吗？”
“并、并购……”姜雨昕露了怯,非但不觉得羞愧难当,还直接拉住他的袖子,凑过来问,“你告诉我嘛,并购是什么,爸爸每次讲了,我都听不懂.”
陈故忽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他天生嗅觉灵敏,闻得到的东西多,混杂起来,常常容易反胃,在人多的交通工具上就更不舒服.但姜雨昕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让人感受到了温馨和暖意.
于是,陈故放任了她靠在自己身上的行为,慢慢地给她讲起了并购是怎么回事.很快,姜雨昕就闭着眼睡着了,嘴微微张开呼气,显得有点儿傻.陈故看着她脖颈处雪白的皮肤,心想,她一定过得很幸福,妈妈虽然工作忙,却会仔细为她挑选生活用品,把女儿打扮得乖乖的、香喷喷的.
她的父母一定把她保护得很好,她才会如此天真单纯,毫无心机又有些笨拙地去接近想要亲近的人.
“陈故,陈故,我在这里！快看,我今天把我最喜欢的糖豆带来了哦！”
或许是由于航班时间合适,大多数时候周末出行,陈故都能碰上姜雨昕.渐渐地,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忍受原本已经习惯的孤独航程.
姜雨昕坐不住,常常在姜爸爸买东西的时候到处乱跑,陈故每回都能先家长一步找到她,牵着她的手带她回正确的候机厅.
“你妈妈的项目是不是快结束了？”陈故算着日子,在一张糖纸上写下了自己家的电话,“以后即使你不坐这趟航班了,也要记得和我联系.”
姜雨昕满口答应,笑着露出一排白牙.陈故猜,她除了常用奶香味的沐浴露,还一定很爱喝牛奶,才会浑身上下都是这个味道.
6
“谢谢你啊！”姜雨昕真心实意地道谢,把小学弟送到了安检口.
自觉功成身退的小学弟拍拍她的肩,豪气地道：“不用谢,说不定以后就该叫你师娘了.”
姜雨昕想象着陪陈故出差和生活的画面,还有他常常表现出的口是心非的模样,心头一阵荡漾.
“你们在干什么？”
眼前一道身影闪过,等姜雨昕反应过来,陈故已经挡在她身前,防狼似的和小学弟对峙.姜雨昕戳戳他的背,提醒道：“陈老师,我没搞错的话,这位应该是你的学生吧？”怎么一副警惕的样子.
“没错.”陈故点头,紧接着质问道：“杨雪松,你的快递,填她的电话做什么？”
以往在学生面前,陈故都不会过多流露自己的情绪.杨雪松骤然对上那双冰冷如霜的眼睛,吓得浑身一抖,立马招供：“陈老师,我、我是带姜雨昕来找回忆的,我听跟你去柏林的初雨八卦,说你很在意她想不起你这件事儿,背着人的时候,总是唉声叹气的.”
姜雨昕心念一动,伸长脖子去看陈故的表情.陈故抬手按住她的额头,把她摁了回去,却并未转头,背着她数落道：“还有你,姜雨昕,你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学弟笑成这副模样,合适吗？”
他说的是她方才听见“师娘”这个称呼之后的反应.姜雨昕猜他没听见他们的对话,憋着笑道：“拜托,这只是你的主观看法.而且即使我对学弟笑,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呀.”
陈故终于回头,那双眼里怨气弥漫,姜雨昕见了,既恶趣味地想继续逗他,又有些不忍心.
“好了,我开玩笑呢.”姜雨昕一扯他的手臂,问,“你这是在吃醋吗？”
陈故手一摆,挣脱出来,正色道：“公众场合,拉拉扯扯的干什么？”
姜雨昕怔了怔,渐渐回过味儿来：“我懂了,陈故……你在记仇,你这是还记恨着我妈项目做完之后,我没联系你的事情.”陈故没说话,扭头就走,但姜雨昕分明听到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哼”,快到差点儿无法捕捉.她摇了摇头,无奈地朝小学弟一笑,“哎,你们老师就这性格,真是拿他没办法.”
小学弟站在安检口前遥望两个走远的背影,伸出食指掏了掏耳朵.是他的错觉吗？这两人的状态怎么这么像夫妻闹别扭呢？而且他们家陈老师扮演的,还是需要哄的那一方……
姜雨昕好似回到了当初在飞机上千方百计哄陈故说话的状态,如同逗弄一只猫咪,既苦于猫主子的高冷,又被偶尔挠过来的一爪子萌得死去活来.她灵机一动,在网上搜索：猫咪生气了该怎么哄？
猫一样的男人生气怎么办？网上的答案五花八门,姜雨昕看到两个关键词,抚摸和对视.要搞清楚猫咪生气的原因,温柔细心地爱抚它.
“这些都需要亲密接触啊……”
姜雨昕赶紧给陈故发消息：“陈老师,你最近出差吗？需要我吗？”
陈故高冷地回复：“不出,不需要.”
姜雨昕气得摔手机,当初刚跟她重逢的时候还好言好语地说她“身上很好闻”,还给薪水求陪出差呢,现在一朝占住理,就不依不挠了是吧？
她还不伺候了呢！
五分钟后,姜雨昕捡回床角的手机,向小学妹求陈故的实验室地址——没错,猫主子就要有猫主子的气度.
7
实验室里,陈故刚提炼出六百毫克的新型催化剂,正坐在靠背椅上休息,忽然接到一个标记为快递外卖的电话.很快,他提着四杯奶茶进来,察觉到风声的几个学生一窝蜂地围过来.
“哇,陈老师居然会点奶茶,好潮！”
“奶霜草莓,木瓜牛奶,紫芋鲜牛乳……噗,原来陈老师喜欢牛奶味儿的东西,感觉好萌.”
陈故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谁干出来的好事,他拿了杯冲绳黑珍珠牛乳,等待姜雨昕出现.
三个小时后——
“初雨,姜雨昕问了你实验室的地址,没说自己要过来吗？”
小学妹在心底狠狠吐槽了一通老师的傲娇,回答道：“她说会来找你玩儿,还说要请你去看电影.”
陈故皱眉,看了眼腕表：“从她的学校过来只要半个小时,但她现在还没到.”
心念电转间,两人异口同声地道：“一定是迷路了！”
陈故拿起包就走,走到门口又停步,回到更衣室脱下白色工作服,再匆忙冲进明媚的阳光中.
此刻,校园里偏僻的一角,姜雨昕正对着手机上的地图来回转悠：“不对啊,刚刚还是向北,这导航软件还能不能行了？”
陈故所在的这所大学是国内的顶尖高校,遍布实验楼,校园因历史悠久而草木葱郁,建筑古旧.她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前方的花园小径尽头有个木门,便推门而入,下一刻就呆立当场.
姜雨昕看着一整个池塘密密麻麻的水鸭,密集恐惧症一犯,浑身起鸡皮疙瘩.紧接着,她看清了池塘后一栋小灰楼门前挂的门牌：×大系统生物医学研究所.
生物医学研究……一堆水鸭在池塘里……
姜雨昕的眼前出现了某些电影中的画面.
一个身材瘦削、面色发黄的中年男人从小灰楼里走出,虚弱地喊道：“同学,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儿？进来坐坐吗？”
“我、我、我……”姜雨昕因为心里害怕,就觉得男人的面容阴沉沉的,越看越不对劲.她嗓音颤抖,边转身边道：“对不起,打扰了……”
她闷头走了两步,忽然迎头撞上一堵墙,抬头一看,陈故正无语地看着她.
池塘里的水鸭“嘎嘎”叫着,陈故搂住她的肩,朝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钱教授,她是来找我的,结果找错路了.您昨天又熬夜用环形同步加速器做实验了？得注意身体啊.”
钱教授摆摆手：“好不容易才排到的仪器,时间不等人哟.”
陈故带她绕着方才的花园走了一圈,来到对面的另一个门：“这里才是化学研究所.”
两个试验区域就只是中间隔着一堵墙,门却开在对立的两边,像姜雨昕这样的路痴会搞错也不奇怪.
“你被那些鸭子吓到了？那是钱教授的宠物,不是什么生物实验对象.”陈故说着转移注意力的话,装作若无其事地缩回手.
姜雨昕从他摸上自己肩的时候就预备着这招,迅疾如闪电般抓住他撤到一半的手：“陈老师,搂过肩就想跑？”
陈故一时沉默,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指控.
姜雨昕的手渐渐收紧,五指嵌入他的指间,弯曲交握.
“逗你呢！不如像现在这样……”姜雨昕又握了握陈故的手,歪着头望向他,“怎么样,划算吧？陈老师,陪我去看电影吧？”
8
令陈故意外的是,姜雨昕选的居然是一部科普纪录片,讲述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获得者们攻坚克难,取得一项项对抗疾病的科学成果的故事.
陈故以为以姜雨昕活泼的性格,肯定会睡着,谁料她竟看得十分认真,透亮的眼珠里映着大荧幕的光辉.电影播到一半时,姜雨昕忽然握住了陈故的手,还一下一下地有规律地抚摸.
陈故被她摸得痒痒,转头疑惑地问：“你干什么？”
“认真看！”姜雨昕打断他的话,表情相当着急.
陈故看过去,纪录片里正在介绍二〇一四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的研究——组成大脑定位系统的细胞.
“莫泽夫妇和奥基夫教授发现,大脑中有控制方向感的细胞群,它让我们能够在空间中实现定位,揭示了高等认知能力的细胞层面机制.这种特殊的细胞位于人脑的海马体……”
“陈老师,你肯定知道,海马体是大脑里掌管记忆的区域吧.”
“你想说什么？”陈故警惕地看着她,抽回了手.
姜雨昕坚定地抓回去：“我的意思是,我方向感差,记忆力差,第一次重逢时没有认出你,这都是先天不足造成的.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跟我过不去啊！”
陈故沉默片刻,感受那柔软的指腹在自己手背上讨好摩挲的触感,态度有些软化,问：“那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再联系我？”
“你忘了？那会儿还没有手机,你给的是家庭电话.”姜雨昕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一直不想和你说这个.我打过电话的,但当时你爸爸说……你不归他管了,然后就没再接过我的电话.其实,我有点儿怕你爸爸.”
陈故已经记不清那是他和父亲的哪一次争吵了,这样的争吵在他上大学以前发生过很多次,无非是他爸听不得他说母亲一句好,动不动就说：“有本事你跟着你妈过去！”
原来,爱发脾气的父亲对他的朋友也是这样的态度……怪不得,他在上大学之前,都没交到过几个朋友.
陈故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姜雨昕心里懊悔,不该勾起他的伤心事.想着刚才的安抚对他好像有用,她在昏暗的放映厅里倾身认真注视他的双眸.
“要不,我去看个医生,看看我这海马体有没有什么改善方法,或者你研究点儿什么化学药水,给我灌下去,让我永远记得关于你的所有事,怎么样？”
她眼中带笑,陈故无奈,发现自己仍然是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连赌气都赌不长.
“你快坐好,这成什么样子？”陈故一拉她,由于两个座位间的扶手是活动的,姜雨昕抬手保持平衡的工夫扶手掀了起来,两个位子成了双人座,陈故被她扑了个满怀.
坐在前面的一个男生跟同伴议论：“没想到啊,还有看科普纪录片谈恋爱的,真是新颖.”
“呃,你有没有发现后面的那人有点儿脸熟,像是咱们普通化学实验课的陈老师……”
于是两人停了讨论,在沉默里纠结.
陈故搂着姜雨昕,看她一脸尴尬到死的表情,低声在她耳边安慰：“没关系,我不会打击报复去难为他们的.我这人,很正直的.”他心结已解,亲昵地吻了吻她的耳朵,笑容甜蜜.
姜雨昕脸红地往他怀里钻了钻,迷迷糊糊地想：我又没在关心这个.
投影仪的光束下,两个依偎的身影仿佛穿越时空,回到那个初见的时刻.候机厅里的男孩和女孩靠在一起看着绘本,他们投在地上的身影是一个完美的心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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