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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几道生卒年再质疑

内容摘 要:晏几道是北宋婉约词的代表作家,其小令语言清丽,工余言情,词风似父而造诣过之.然而关于晏几道的生卒年问题历来学界争论不休,宛敏灏、夏承焘及涂木水等均对此有详细考证,宛氏认为晏几道生于1041年,卒于1119年.夏氏认为晏几道生于1030年,卒于1106年.综合各类材料证据,晏几道的生年应约在1040年,卒年至晚不过1113年.

关键词:晏几道生卒年质疑

晏几道叔原是北宋中后期婉约词风的代表词人,其小令词秀气胜韵,“在诸名胜中,独可追逼,高处或过之.”[1]当时已备受喜爱,后世更经推崇,然有关晏几道生平事迹,宋时既已不彰,元撰《宋史》无传,故其生卒年的确定具有一定的困难,近人关于晏几道生卒年多是据文献资料或文人笔记词话中的只言片语推算而来,且各家之说差异甚多,亦有许多可疑之处.

一.晏几道生卒年问题之论争

关于晏几道生卒年问题前人已有诸多论证:

1.宛敏灏《二晏及其词》[2](以下简称《宛谱》)推测晏几道生于1041年之前,卒于1119年之前.宛氏据《小山词》、《侯鲭录》、《闻见后录》及《花庵词选》等考订晏几道于神宗熙宁七年(1074)下狱,元丰元祐间监颍昌许田镇,推测晏几道生年最迟应为仁宗庆历元年(1041).以晏几道曾见师师(晏几道《生查子》词:“偏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3])推测其卒年最早应在哲宗元符至徽宗大观年间.假定晏几道与郑侠同生卒,郑侠寿七十九,宋文人多享大年,晏几道《临江仙》:

东野亡来无丽句,于君去后少交亲.追思往事好沾巾.白头王建在,犹见咏诗人.

学道深山空自老,留名千载不干身.酒筵歌席莫辞频.争如南陌上,占取一年春.[4]

此词口吻俨然追忆年少之作,由此可知晏几道必非短命,纵然稍年长于郑侠,而卒年约与之同时,亦有可能.宣和元年(1119)郑侠卒,晏几道长于郑侠,宛氏疑此年晏几道已经下世,即晏几道卒年在1119年之前.

2.夏承焘《唐宋词人年谱·二晏年谱》[5]以下简称《夏谱》)晏氏世系表记载晏几道行七,生于1030年,卒于1106年.夏氏据宋《原宪集》明道二年(1033)为晏殊第五子晏明远作可秘书省校书郎制,称晏明远“率在妙龄”.晏几道为晏殊暮子,晏殊五子在妙龄,则晏几道当未成年.又据黄升的《花庵词选》晏几道《鹧鸪天》注云:“庆历(1041—1048)中,开封府与棘寺同日奏狱空,仁宗与宫中宴集,宣晏叔原作词,‘碧藕花开水殿凉,万年枝外转红阳.生平歌舞随天仗,祥瑞封章满御床.金掌露,玉炉香,岁华方共圣恩长.皇州又奏圜扉静,十样宫眉捧寿觞.’大称上意”[6],此时,晏几道至少已有十余岁.故夏承焘据此推测晏几道生于仁宗天圣八年庚(1030).王灼《碧鸡漫志》记载:“叔原年未至乞身,退居京城赐第,不践诸贵之门.蔡京重九冬至日,遣客求长短句,欣然两为《鹧鸪天》,竟无一语及蔡者.”[7]蔡京崇宁元年(1102)拜相,崇宁五年(1106)罢相,后蔡京屡起屡罢,政和七年(1117)勒令致仕,晏几道当不及见也,夏氏认为求词之事应该正是发生崇宁元年至崇宁五年之间.故推断晏几道卒年约为崇宁五年丙戌(1106).

3.涂木水据所得《东南晏氏重修宗谱·临川沙河世系》[8](以下简称《晏氏宗谱》)称晏几道行七,生于1038年,卒于1110年.1997年涂木水亲到二晏的故里今江西省进贤县文港乡沙河村查阅《晏氏宗谱》,其中明确记载:“殊公八子几道,字叔原,行十五,号小山……宋宝元戊寅(公元1038年)四月二十三日辰时生,宋大观庚寅年(公元1110年)九月殁,寿七十三岁.”晏几道实是晏殊第八子,晏殊三子晏全节从小过继给晏殊的弟弟晏颖为子,故晏几道为第七子.此宗谱为清高宗乾隆三十二年(公元1768年)由晏殊第二十九世孙、江西省湖口县令晏成玉主修,所载内容应该比较真实可信.

以上是关于晏几道的生卒年比较有影响的几种说法,当然也有学者提出过其他的说法,此处不再一一列举.由于各方多是推论而来,不能直接证实却也无法推翻,故而晏几道的生卒年一直争论不休,今参阅有关文献资料,提出几点质疑,录之仅供参考.

二.晏几道生卒年之质疑

今据参阅材料,发现晏几道生卒年尚有龃龉不通之处.

首先,据刘攽《彭城集》卷三十九收录有《永安县君张氏墓志铭》(以下简称《张氏墓志》)推算晏几道生年有误.张氏乃晏殊次子晏承裕之妻,《张氏墓志》记载:“元献薨,有三男子,四女子,幼稚.”[9]可以推测在晏殊去世之时,晏几道年龄尚幼.若按宛氏所言晏几道生于1041年之前,则晏殊下世时(1055),晏几道至少已经有十四岁,称不上幼稚;若按夏氏所言晏几道生于1030年,晏殊下世时则晏几道已二十又五,更称不上幼稚;再按涂氏据《晏氏宗谱》所言晏几道生于1038年,则晏殊下世时,晏几道也有十七岁,正是青春,亦称不得幼稚.数相不合,姑且推测晏几道生年应该比《晏氏宗谱》所记载的稍晚一些.

其次,据邵博《邵氏闻见后录》记载认为《夏谱》推断晏几道生与天生八年(1030)有误.据邵博《邵氏闻见后录》记载:晏几道“手写自作长短句,上府帅韩少师.少师报书:‘得新词盈卷,盖才有余而德不足者.愿郎君捐有余之才,补不足之德,不胜门下老吏之望云.’一监镇官敢以杯酒自作长短句示本道大帅,以大帅之严,尤尽门生忠于郎君之意,在叔原为甚豪,在韩公为甚德也.”[10]

据夏承焘《夏谱》考证,韩少师即韩维,自元丰年间到哲宗即位知许州,故将此事归于元丰五年壬戌(1082).韩维曾是晏殊门下旧吏,常陪从晏殊宴游,可从韩维劝诫晏几道之语直率无隐看出韩维与晏几道是长辈.《夏谱》认为此诗晏几道约五十岁,韩维六十五岁,韩维以六十五岁称门下老吏,自无不合,而晏几道以五十岁被称作郎君,则似乎不相称.若据《夏谱》认为晏几道生于天圣八年(1030)的推断,则无法对此作出合理的解释.故认为研究生年应该比《夏谱》推断年份的稍后.

再次,黄庭坚生于庆历五年(1045),据二人酬答诗疑晏几道生年可待商榷.黄庭坚与晏几道次韵酬答诗有句云:“平生所怀人,忽言共榻床”;“忆同稽阮辈,醉卧酒家床”、“人生如草木,臭味要相似”、“酬春无好语,怀我文章友”、“谁言百年交,投分一倾盖”[11].黄庭坚神宗元丰三年庚申(1080)“三十六岁,入京改官,授知吉州太和县”[12],作诗有云“四十垂垂老,文章岂更新”、“云间晏公子,风月兴如何”[13],黄庭坚三十六岁称自己“四十垂垂老”,而称晏几道“云间晏公子”,以此颇为老气之长者口吻除去自谦之嫌,可知晏几道与黄庭坚至少是同辈之交,二人年龄差距至多应小于五岁.又根据上文黄升《花庵词选》所记载晏几道庆历(1041—1048)中奉诏作词事,推断出晏几道最早生于1040年,年长黄庭坚5岁.与宛敏灏所推测晏几道生于1041年之前相合.若据涂说,晏几道生于1038年,则晏长于黄七岁,宋人序齿,年长七、八岁已经可算作是长辈,而不以同辈视之,同辈论之则似不妥.再,据夏说,则晏长于黄十五岁,年长七、八岁可算作年长一辈,何况十五岁,长一辈而非同辈无疑.宛、夏、涂之说,唯宛说差可.故据上认为晏几道生年应该在1040年.

其四,由王灼《碧鸡漫志》记载晏几道为蔡京作长短句事,知其生年有待商榷.王灼《碧鸡漫志》载:“叔原年未至乞身,退居京城赐第,不践诸贵之门.蔡京重九冬至日,遣客求长短句,欣然两为《鹧鸪天》‘九日悲秋不到心,凤城歌管有新音.风凋碧柳愁眉淡,露染黄花知靥深.初过雁,已闻砧,绮罗丛里胜登临.须教月户纤纤玉,细捧霞觞艳艳金’;‘晓日迎长岁岁同,太平箫鼓闲歌钟.云高未有前村雪,梅小初开昨夜风.罗幕翠,锦筵红,钗头罗胜写宜冬.从今屈指春期近,莫使金樽对月空.’竟无一语及蔡者.”[14]《夏谱》引此作为推测晏几道卒年的重要依据.

《礼记·曲礼上》:“大夫年七十而致事.”致事,即致仕.宋朝职官制度,官员七十而致仕,真宗咸平五年(1002)五月:“诏文武官年七十以上求退者许致仕,因疾及历任有赃犯者听从便.时告老者历得迁秩,令录即授朝官,并给半俸.”[15]因此可知晏几道退居京城时未到七十岁.关于蔡京遣使求长短句之事,《夏谱》根据晏几道生年(1030年),认为发生在崇宁年间,即1102年至1106年之间.据《宋史·宰辅表》记载,蔡京于“崇宁元年(1102)七月自守尚书左丞加通议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崇宁五年(1106)二月自左仆射以守司空安迁军节度使.”[16]“大观元年(1107)正月自安远军节度使加司空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魏国公,大观三年(1109)六月蔡京自左仆射以太师领中太乙宫使.”[17]政和二年(1112)“五月蔡京依前太师三日一至都堂治事,宣和二年(1120)六月蔡京自太尉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魏国公太师以太师鲁国公致仕.宣和七年蔡京罢领三省事复以太师鲁国公致仕.”[18]另有《宋会要辑稿》第一百六十八册《刑法四·狱空》记载:“微宗祟宁四年(1105)间二月六日诏;开封府狱空……推官晏几道、何述、李注、推官转管勾使院贾炎,并转一官,仍赐章服”.[19]由此记载可知,至崇宁四年(1105)晏几道尚在开封府任推官任,时年六十五岁.《宋会要辑稿》是记载晏几道任职官年份最晚者.

晏几道为蔡京作长短句事应发生在其未至乞身(七十岁),又蔡京正值权势正炙之时,方可显示出其“竟无一语及蔡者”之孤傲品格.已知晏几道生于1040年,则蔡京首次拜相时(1102—1106),晏几道尚在开封府推官任,且转一官,若晏几道开封府推官任满致仕,即崇宁五年(1106)致仕,蔡京于崇宁五年(1106)二月罢相,与晏几道作《鹧鸪天》的时间“重九冬至日”不合.蔡京三次拜相时(1112—1120),晏几道已过七十岁.故晏几道为蔡京作长短句之事只能发生在蔡京二次拜相时(1107—1109),即大观三年晏几道尚不满七十岁,知晏几道生于1040年,则大观三年六十九岁,与《碧鸡漫志》记载“未至乞身”而作长短句之事相合,则可知晏几道生于1040年可信.

其五,由晏几道同时代人晁端礼的《鹧鸪天》十首及其序可知《晏氏宗谱》记载的晏几道卒年有待商榷.晁端礼,生于仁宗庆历六年(1046),卒于徽宗政和三年(1113).晁端礼《鹧鸪天》其十:

金碧觚棱斗极边.集英深殿听胪传.齐开雉扇双分影,不动金炉一喷烟.

红锦地,碧罗天.升平楼上语喧喧.依稀曾听钧天奏,耳冷人间四十年.[20]

自序云:“晏叔原近作《鹧鸪天》曲,歌咏太平,辙拟之为十篇,野人久去辇毂,不得目睹盛世,姑诵所闻万一而已.”[21]自序中提到的“晏叔原所作鹧鸪天”即是王灼《碧鸡漫志》记载的晏几道为蔡京重九、冬至日所作的《鹧鸪天》二首.《小山词》共存《鹧鸪天》十九调:《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鹧鸪天》(一醉醒来春又残)《鹧鸪天》(梅蕊新妆桂叶眉)《鹧鸪天》(守得莲开结伴游)《鹧鸪天》(鬥鸭池南夜不归)《鹧鸪天》(当日佳期鹊误传)《鹧鸪天》(题破香笺小砑红)《鹧鸪天》(清颖尊前酒满衣)《鹧鸪天》(醉拍春衫惜旧香)《鹧鸪天》(小令尊前见玉箫)《鹧鸪天》(楚女腰肢越女腮)《鹧鸪天》(十里楼台倚翠微)《鹧鸪天》(陌上濛濛残絮飞)《鹧鸪天》(晓日迎长岁岁同)《鹧鸪天》(小玉楼中月上时)《鹧鸪天》(首撚香笺意小莲)《鹧鸪天》(九日悲秋不到心)《鹧鸪天》(碧藕花开水殿凉).其中十五首为梦词,表达的是与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的情感审美世界,均未离开与恋情相关的相思与离愁别恨;一首为春日送别使君;三首内容涉及到晁端礼所谓“歌咏太平”,其一为晏几道庆历中所作“碧藕花开水殿凉”,晁端礼若和此诗,不会有“依稀曾听钧天奏,耳冷人间四十年”之句.余二首即为晏几道为蔡京所作《鹧鸪天》二首.晁端礼西宁六年(1073)年中进士,“曾听钧天奏”当是在此时,后“久去辇毂”,远离庙堂“耳冷人间四十年”,按古人为词格曲谱计取“四十年”之整数,则晁端礼作《鹧鸪天》的大致年份应在1113年及之前,据上所知晏几道为蔡京作长短句最晚在1109年.因此,《晏氏宗谱》记载晏几道卒于1110年较为可信,总的说来,晏几道卒年应在1110年,至晚不会超过1113年.

三.晏几道生卒年问题之展望

依据目前的材料,经过前文的推断,关于晏几道生年和卒年皆应当适当稍后.由于史料的缺失,关于晏几道生卒的确切年份仍然不能确定,这不能不说是关于晏几道研究问题的一个遗憾,但也正是因为遗憾才更有研究的必要.司马迁自认为其之皇皇巨著《史记》乃是“成一家之言”,何况晏几道生卒年问题呢.文学是不断流动发展的,虽然现今晏几道生卒年的确切之年份尚有待考证,但相信随着文献史料的不断发现,晏几道的生卒年问题将会得到更加圆满的解决.

参考文献

[1](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618.

[2]宛敏灏.二晏及其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5.

[3]李明娜.小山词校笺注[M].台北:台北文津出版社,1891:44.

[4]李明娜.小山词校笺注[M].台北:台北文津出版社,1891:8.

[5]夏承焘.唐宋词人年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226—261.

[6](宋)黄升.花庵词选[M].北京:中华书局,1958:66.

[7]岳珍.碧鸡漫志校正[M].成都:巴蜀书社,2000:38.

[8]涂木水.关于晏几道的生卒年和排行[J].文学遗产,1997(1):107—108.

[9](宋)刘攽.彭城集[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517.

[10](宋)邵博.邵氏闻见后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3:151.

[11]刘琳,李勇先,王蓉贵.黄庭坚全集[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1124.

[12]刘琳,李勇先,王蓉贵.黄庭坚全集[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2368.

[13]刘琳,李勇先,王蓉贵.黄庭坚全集[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2368.

[14]岳珍.碧鸡漫志校正[M].成都:巴蜀书社,2000:38.

[15](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0:1150.

[16](元)脱脱.宋史[M].二十五史百衲本.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606.

[17](元)脱脱.宋史[M].二十五史百衲本.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606.

[18](元)脱脱.宋史[M].二十五史百衲本.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607.

[19](清)徐松.宋会要辑稿[M].北京:中华书局,2006:6664.

[20]唐圭璋.全宋词[M].北京:中华书局,1965:438.

[21]唐圭璋.全宋词[M].北京:中华书局,1965:437.

(作者介绍:路美玲,陕西理工大学中国古代文学2017级硕士研究生)

晏几道论文范文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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